英國知名學者安東尼·吉登斯和馬丁·里斯聯名吁請國際社會,尤其是美、中、歐等主要經濟體攜起手來,盡快促成國際協定,減緩氣候變化。作為一名長期從事能源與氣候變化政策研究的發展中國家的學者,對此深表認同。呼吁需要得到積極響應,協議需要加速磋商;但更重要的,是要采取行動,考察實際績效。
關于氣候變化的科學認知,盡管有不同聲音,盡管認同不確定性,但鮮有嚴肅學者否認氣候變化的事實、未來嚴峻的趨勢和減緩行動的迫切性。盡管哥本哈根協議沒有獲得法律認可,但它所凝聚的國際政治共識是前所未有的,那就是:減緩氣候變化,將全球溫升幅度控制在不超過工業革命前2攝氏度水平。不論極端天氣事件是否與氣候變化直接關聯,這些事件給人們的警示是不言而喻的。我們需要立即采取行動,控制溫室氣體排放。
中國歷史上飽受氣候災害的肆虐,對保護全球氣候緊迫性有著深刻認識。1998年的全國性洪災、1954年的長江流域大洪澇、1879年長江流域千年一遇的洪災……生命財產的巨額損失,人們刻骨銘心。氣候災害頻次和強度增加,使我們認識到氣候安全的挑戰更為嚴峻。中國減緩氣候變化的決心,不僅僅是氣候安全需要,還有能源安全因素和可持續發展的考慮。中國目前的汽車擁有量不足歐盟、日本的1/10,美國的1/15,而汽車燃油的一多半源自進口。中國的石油儲量只夠11年的消費。我們可以進口,石油探明儲量還可能增加,但地球的絕對有限性,表明我們不可能無限增加原油供給。2008年,中國人均電力消費低于世界平均水平10%,不足美國的1/5?;茉慈紵l的環境污染、生態破壞、健康損失乃至于生命代價,說明中國的減排,不僅僅是為了應對全球氣候變化。
同時,中國需要通過發展來適應氣候變化。三峽大壩的防洪效用,成功攔截了2010年長江洪峰,保護了荊江大堤,維護了武漢安全。沒有發展,中國的氣候安全就沒有保障。許多發展中國家受極端氣候事件影響嚴重,欠發達不能不說是一個根本原因。發展所需要的能源中,富碳的化石能源最為廉價,是工業化、城市化進程中國家的首選,中國也不例外。這也說明,中國在過去40年,人均二氧化碳排放從不足世界平均的1/4,到目前超過世界平均水平,溫室氣體排放總量躍居全球首位,是發展驅動的。中國目前的城市化水平只有47%,工業化進程尚未完成,未來的發展任重道遠。顯然,我們不能走常規的高化石能源消耗的發展老路。
從嚴格意義上講,中國的低碳發展源于可持續發展,加速于應對氣候變化。改革開放以來,提高能效、保護環境、開發利用可再生能源、發展農村戶用小沼氣、大規模植樹造林,以及計劃生育,對溫室氣體減排的貢獻極其重大。舉世關注的三峽大壩,每年提供的零碳電力相當于5000萬噸原煤,所避免的二氧化碳排放,超過瑞士、瑞典兩個國家2008年排放的總和。2009年年底,中國政府向世界明確承諾,2020年單位GDP二氧化碳排放量比2005年下降40%—45%,非化石能源占一次能源的比重從當前的9%提高到15%,森林面積增加4000萬公頃,蓄積量增加13億立方米。溫家寶總理在哥本哈根會議上表示,中國言必信行必果。當前中國規模以上鋼鐵企業噸鋼的綜合能耗,已經好于經濟發展與合作組織的平均水平。風電裝機容量增長(絕對量和速率)幅度引領全球,太陽光伏設備生產全球第一,核電投資全球最大。
應該說,中國減排的行動與績效,許多發達國家遙不可及。中國也意識到中國排放的峰值尚未到來。但是我們也要看到,中國作為世界工廠,至少有1/5的排放隨產品出口,并沒有為中國人所消費。中國人均排放超過世界平均水平,但不足歐盟的一半、美國的1/4。美國可以由國會出面阻止美國承擔相應的減排義務,歐盟可以通過境外購買減輕內部減排壓力;中國為了完成“十一五”20%單位GDP能耗下降目標,一些地方政府強行斷電,企業停產,居民無電。中國的這一做法不可取,但也從一個側面表明中國政府的決心。我們還要中國怎么做?
由此回過來再看安東尼·吉登斯和馬丁·里斯的公開信,我發現他們呼吁的內容似乎少了點、虛了點;對中國作為發展中國家的減排要求,有些不切實際。中國在二氧化碳減排方面,一直努力做到極致;再做,似乎力不從心。但是中國沒有放棄。美國、歐盟、日本、澳大利亞,有資金、有技術、有人才,完全有可能而且應該率先垂范,將人均溫室氣體排放降到世界平均水平以下,從而給發展中國家的低碳發展做出榜樣,看到希望,增強信心。中國的溫室氣體排放,不僅僅是中國的問題,而且是全世界的挑戰。這就需要國際聯手,盡早達成國際協定。中國的態度是積極的,與發展中國家一起,致力于落實巴厘路線圖;哥本哈根未能完成,我們寄希望于坎昆;坎昆有阻力,我們致力于約翰內斯堡。我們不應放棄,我們不會放棄。